第六十七章 华胥一梦-《王莽撵刘秀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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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宫听了斟酒哑劝:“钧命一下,驷马难追。甄丰遣使者赴中山多日,乘传案治卫氏党羽,便是追悔亦是莫及,怕已人头落地了。”王莽黯然神伤道:“仆也无多追悔之意,倒叫那无妄之人冤死狱中,甚感痛心……”
孔光闻言赶忙追问:“何人冤死,又为何故?”大司徒马宫颓然叹道:“大清早大理便传进捷报,言讲那吕宽与辛兴已被捕拿,昨日午后便就地斩杀。因鲍宣之婿引辛、吕二人曾经藏身南鲍草堂,女婿许绀业已伏法。鲍宣鲍子都并不知情,然有窝藏嫌犯之实,便被大理投入了长子县狱,谁知有司未及上报,鲍宣便以自戕了事,怎不叫人痛心矣……”
听闻诤臣无妄冤死,孔光不由啦啦泪流,遂哀对王莽唳哭道:“汉室肱骨,黄金书生,少文多实,誓死谏诤!呜呼、哀哉——”
王莽也敛目湿了眼睛,“音容笑貌,历历在目……尚记得那是建平四年,鲍宣奉《谏宠用外戚贵幸书》中,提及天下乃皇天之天下,非是皇帝一人之天下;官爵乃天下之官爵,非是皇帝一人之官爵。取非其官,官非其人,天下百姓难以悦服。殷望皇帝正视不智者为能,智者为不能之怪象也……”
孔光随之哭赞道:“子都又历陈平民有七亡:气候反常,水旱为灾;横征暴敛,赋税如山;民脂民膏,搜刮不断;地主蒙坤,兼并农田;征调民夫,贻误农时;官匪劫掠,生灵涂炭;百里为侯,千里——狼烟哪……这番奏言,气得我孝成皇帝……整整绝食了三天哪!”
“铁骨铮铮,感恸上天,然逝者悠悠乘鹤去,叫我庸人泪涟涟……然,痛心疾首,又有何用?烦请司徒通告下去,姑且厚葬吧!”马宫敬听王莽钧命,赶忙起身揖礼称喏。
为防国舅起兵反叛,大司空甄丰派有司及大理正钟元,前往八荒逐一剪除卫氏党羽,先将平阿侯王仁及王昌的儿子乐昌侯王安,辛庆忌的三个儿子:护羌校尉辛通、函谷都尉辛遵、水衡都尉辛茂,以及南郡太守辛伯等人一概处死,又大纛一挥,直捣中山……
为安抚幼帝羸弱之心,王莽又于当晚同那太史大夫刘歆一道,赴宣室后寝谒见了天家。待二人向陛下及太皇太后行过大礼,王莽就跽坐下来倾身问道:“老臣近为庶务所困,不问课业已有些时日。这几多天来,完成的如何,可有玩忽疏怠之处?”
箕子赶忙揖礼笑答:“回伯翁的话,悬针篆练夜夜未辍,当日学业也无敢懈怠!”说罢心中犹不自信,就勾头与太后、须卜等打了个照面儿。
东朝见孙儿施一颜色,就抿嘴捂笑美言道:“可不是么,勤奋得很,就差学苏秦锥刺股了!便是子骏也曾夸耀,说箕子最近大有长进,比刘棻与王临还好几分呢!”
“是么?”王莽翻眼失笑道:“怎觉得陛下心虚了呢?”箕子急忙缩回了脖颈,只呲牙咧嘴地搓手干笑。刘歆就赶来救驾道:“不虚不虚,本夫子可证!”须卜也将习简奉来,抻给王莽趣笑道:“不信你看,这悬针篆练有角儿有棱的,欺我不懂,好似也就这么回事。”
王莽颔首笑谈间,又随意问了一些别的,诸如吃住冷暖之类的话题。直问得箕子耳跟儿生疮,方双手合掌赞笑道:“咱天下小主儿乃争气之人。”宫人都连连拍掌附和。盛赞之余,又将陛下吃苦耐劳、聪明睿智、孝敬老人、不摆架子之语道了个没完。
最后又提到了皇帝的课业。依惯例要夜读一些法、道与杂学之类的杀伐书籍。王莽遂按寻常之例,于袖袂中拿出了一筒法学《淮南》,敷上案头介绍道:“此乃淮南王刘安所著之《鸿烈》,后由目录学鼻祖、光禄大夫刘更生校定为《淮南》。其间阐明了何为法,何为规?宗法礼义,简明通透!”
箕子懒懒地拨楞了一下简书《淮南》,又打了个哈欠嗫嚅道:“这等书籍……泛泛之谈,不如来个实用的呢!”“何为实用,以身说法?”王莽眯眼嗔怪道:“没听说么?屋基不牢,地动山摇。还未学步便想跑,你这是荒废几日了?”
皇帝垂首嘟囔道:“箕儿心中憋屈一语,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王莽听了呵呵笑道:“金玉之言,慎之便好。这寝阁之内,说也无妨。”箕子见太傅并无龃语,就怯怯曳斜了太后一眼,战战兢兢回复道:“箕儿尚有一事不明。”王莽颔首“嗯”了一声,箕子便倾身哀怨道:“吕案内兄并无恶意,怎就忍心灭亲呢?”
王莽抚案抬头一惊,便拱手加额长揖道:“天无二日,民无二主。党锢之患,定生权变,务必灭火于初萤。吕宽之流泼血示凶,不斩,不足以敬法事、平民怨矣!今学《淮南》,务要懂法,法定之后,中程者赏,缺绳者诛,尊贵之人不轻其罚,卑贱者不重其刑也……”
箕子闻声“哦”了一声,又向王莽回礼道:“伯翁,箕儿知道了。”“知了便好。”王莽又扬袂手指刘歆,道:“此篇由颖叔亲翁刘更生所校,悟性甚深,便由你夫子亲教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