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目窕心与-《王莽撵刘秀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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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,但班姬的心思,却一直七上八下于惶惶中度过。王莽的性子她太过了解了,就如同那柄櫑具宝剑,只折不弯。前有两宫太后座次之争,今又惹上这北宫的外戚,不知又要掀起何等的风浪……
班婕妤泪眼婆娑地咬紧牙关,艰难趴卧在床榻之上,左翻不是,右翻也不是,又加上刚刚清敷了药膏,只觉得脊背火烧火燎的疼痛。右臂上也扫了一道笞痕,鲜肉像破袄的棉絮一样翻了出来,幸有医侍倾心包扎,疼感稍轻但憋得难受。这痛彻骨髓的遭罪之感,却因一熟悉的“橐橐”履声而荡然无存。那履声由远及近,过门槛,穿堂廊,趋至寝边……
王莽见班姬正酣然入睡,便哀叹一声折身欲走,忽听似有嘤嘤哭声于榻上传来。王莽讶然转过身去,细看班姬正侧脸入梦,颊上却沁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珠子,不禁闭目锁眉地垂下头来,心疼之极,便哑声落泪道:“巨君惭愧,弗能保娘娘平安顺遂!致娘娘于西宫躲至东朝,一路奔波,又于东朝躲于这荒原之上……亦躲不掉,赵飞燕那巨蠹魔掌哇!”王莽诉罢又曳袖拭泪,“此番与丞相巡狩义陵,至永陵亭部便心跳不止,料想娘娘必有难事,就交由丞相打马西上,不成想——娘娘性命险丧贼手……”哽噎至此已成了泪人。
王莽于一旁呜咽落泪,班姬便在被褥里哭。这被褥上下激烈起伏,班姬哪里掖藏得住,泪水早就湿了枕巾。于是颤颤的将左边手臂伸探出去,牢牢地抓稳那亲绣的香囊,似要将香囊拧出水来。王莽一时血脉偾张,便埋下首去,握紧她那莲藕般柔软的胳臂……这是第一次触摸到班姬的肌肤,第一次……
窗外的天色已暗了下来,后寝的宫烛却愈来愈亮。班姬悠闲地趴在那里,酥酥的,麻麻的,静静享受着这人世间最最陶醉的时光。但这仅仅是短短的一瞬。王莽立马抽出手来,哀叹一声便岔开了话题:“这朝堂凶险,久滞不易啊!前日便准了王闳奏请,外放东郡做了太守。国舅班稚也一心求安,我便收了他西河都尉的印绶,入补延陵园郎吧?姊弟同心,安居一隅,也好与娘娘做个帮手。”
班婕妤兀自阖眼假寐,不置一词。倒是觉得脊上的笞痕又疼痛起来,就背过头去,泪眼婆娑地瞧望着那盏连枝宫灯一点点熄灭殆尽,便无望哼出了嘤嘤的哭声……此刻有溶溶月色投了进来,清清凉凉,好似弱水一般淌了半屋,染了二人一脸一身。
次日一别,有七匹战马迎风长啸。王莽遂郁郁低下头去,看桐叶遍地,览香囊无语,谩盈泪,便暗暗解下那相陪多年的南越透雕的龙凤玉佩,轻轻嵌入静依门楣的班姬手中,遂哽噎落泪,吟诗作寄:叶落长天几多忧,负了春华又负秋。人间百味味味苦,空留残枝枝枝愁。吟罢退后天揖一礼,遂翻身上马。
日复一日,又是那轮清辉的弦月,又有揽月华入楼。可叹伊人在水一方,已经再也看不到,那月罩鸳鸯的容容景象了……
七人策马进了京城,不敢归家,就径直去了长信宫中。哪知王莽与甄丰、梁相刚踏入殿门,便听得后寝有怒骂之声,甄丰、梁相忙止住脚步,心中兀自战战兢兢。后见原碧蹑手蹑脚地趋走过来,附王莽耳边嘀咕几语,并示意家主疾退出殿去。看来北宫已知内报,早早赴东朝陈情来了。
王莽怜看了两随臣一眼,却故意清咳抬高了嗓门,声若洪钟道:“以下犯上,罪不容诛,我等岂能徇私不成?”说罢抬腿进了后殿。王莽三人见后寝席榻之上,赵太后正哭天怆地地伏于老祖宗膝前,就赶忙撩袍拜谒地上,转向赵太后拜谒之时,不曾想赵飞燕勃然而起,怒目溅泪道:“彬彬索命,笑里藏刀,我赵氏一门焉敢高攀?”叱罢便汹汹背过脸去,啼哭不止。
太皇太后便召王莽跽跪身旁。只见东朝手脚抖颤,戚戚哀哀痛诉道:“你皇嫂飞燕何其悲悯!前有家侄惨死东门,今又斩坏了国舅赵钦,且不谈赵昭仪合德自戕身亡,飞燕岂不成了这行尸于世的未亡人么?”
王莽见东朝诸多埋怨,就知道老祖宗是受蛊不轻,折身便着廷尉梁相将新成侯案牍呈递上去,哪知祖宗不屑一顾,挥手便将案牍打落一旁,且一个劲儿数落:“人非树木,孰能无情?关起门来一家子,何以如此不念亲恩,有如此踔绝之能么?”
王莽闻听这话两眸盈泪,便张起面首据理争道:“姑姑此言有失公允。皇太后与班娘娘皆为儿媳,依理应当不偏不向、一碗水端平。倘国舅班稚调戏北宫,不从便动用笞挞鞭抽,直抽得皇太后晕死过去,再冷水兜头,醒来再抽……”
“住口——朕不生剥了他的人皮!”王莽见太皇太后勃然大怒,便反将一军,道:“这就是了。新成侯屡屡调戏班娘娘不成,便怒火中烧,将婕妤打得晕死过去,再冷水兜头,如今已是玉碎珠沉,生死难料……您二人如若不信,皆可启銮驾亲赴延陵,一探究竟!”诉罢便猛地伏拜地上,哽噎有声地恸哭起来。
东朝一听惊诧莫名,就把怒火烧向了赵后。赵飞燕见状忙颤声申辩:“即便如此,不待秋决便枭首示众,此为哪门子王法,不显得太过仓促了些?”“摧辱后宫,形同忤逆,重罪立死,决不待时!国母娘娘,愚臣——僭越了!”王莽斥罢,又朝赵后拜上三拜,便倒退八步,领甄丰二人出了寝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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